三十多年前, José Carlos Pereira在冒險精神的驅使下來到澳門,一邊工作,一邊遊覽兒時曾激發他無限想像力的地方。這是他對亞洲之熱愛的開端,此後他收藏了大量精美絕倫、價抵連城的古董。

在從辛特拉前往里斯本的火車上,臨床實驗室科學家José Carlos Pereira 博士偶遇了一位老同事,同事告訴他,自己和丈夫即將移居澳門。這激起了他的興趣。她問他,想不想去澳門。好啊!那把你的履歷發給我吧。那是在1994年中,當時澳門公立的山頂醫院只有兩名病理學家。 

José坦言,剛到澳門時他滿懷興奮和期待,但並不適應。

「九月,澳門的天氣很陰沉,而我習慣於葡萄牙的燦爛陽光和鈷藍色天空。澳門到處都是灰濛濛的,水是棕色的,露台也是花籠……我感受到了文化衝擊。我一個人都不認識;最初邀請我來澳門的朋友正在別處旅行,所以在最初的十五天,我很孤獨。」

漸漸地,José開始結識葡國朋友的朋友,在音樂之夜和藝術展覽上認識新人。之後,他邀請新朋友共進晚餐,並很快成為了一個社交團體的一員。他很早就開始計劃與其他人一起進行澳門之外的第一次亞洲探險——去緬甸!

初到澳門的前四個星期,José住在富豪酒店,步行到醫院只需15分鐘,可以隨時應對緊急工作。後來,在一位景觀設計師朋友的建議下,他搬到了新興的氹仔,在海怡花園租下一套公寓。

「當時,這裏有絕佳的海景,可以看到外港、城市景觀、澳門夜空天際線閃爍的霓虹燈。」後來,旁邊建起了濠庭都會。兩年後,José回到葡萄牙,先後在法魯、卡爾達斯達賴尼亞和里斯本工作了六年。

2002年,José再次受邀幫助山頂醫院實驗室解決人員短缺問題,他發現自己又要回到澳門了;他被告知最多只能在澳門工作一年,在此期間,他還可以繼續探索亞洲。於是,他收拾行李返回了澳門。

「我於2003年1月3日再度來到澳門。」José的下一個澳門篇章由此開始。像很多來澳門工作的海外人士一樣,短期工作變成了兩年,最後變成了「20個一年期合同!」他笑道。

José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都在20世紀初從葡萄牙移居非洲安哥拉,「為了在殖民地尋求更好的生活」。José的父親在非洲出生並長大,後來成為CFB鐵路公司的工業設計師,並遇到了身為會計師的母親。他們在安哥拉的洛比托生下了Jose和弟弟們。悲劇發生在1971年,José年僅11歲時,父親不幸去世。對於José的母親,無論從個人、情感還是經濟上來說,都是一個巨大的打擊。她年紀輕輕便守寡,撫養三個兒子,第四個兒子即將出生,沒有任何直系親屬可以提供支持。1975年的內戰給這個地區帶來了更多災難,她帶全家搬到了首都羅安達,勤勤懇懇工作了15年,賺錢養家,供José完成大學學業,專攻臨床病理學。

一家人最終回到葡萄牙,定居在風景宜人的度假勝地辛特拉。

José自小就開始收集郵票和硬幣。他記得有一次看望祖父母時,在一個舊縫紉機的抽屜發現了一些硬幣。這些硬幣有些已有60到80年的歷史,有的來自君主制末期和葡萄牙第一共和國時期,有的來自比屬剛果——這是祖父的工作所得,他曾乘坐火車穿越整個安哥拉到達比屬剛果邊境。這些經歷激發了José對神奇遠方的想像。如今定居亞洲的他開始真正對收藏產生興趣。休息日,他總是在澳門和香港那些佈滿灰塵的隱蔽小店翻箱倒櫃,尋找珍奇寶貝。

「我的內心一直有收藏癖——旅行時,我喜歡逛集市。一開始,我對收藏知之甚少,也沒有特定的目標,只是買我喜歡的或吸引我注意力的東西。」

大約十三四年前的一天,José和一位識講粵語的德國朋友在澳門老城區的窄巷閒逛。他看中了一隻鴨——瓷製,有缺口,腿也斷了,用膠黏在後面,但下面有印章。賣家開價1,000元澳門幣。José的朋友聽到他真的在考慮要不要購入這隻殘破的瓷鴨,覺得他瘋了。他沒有買,但在接下來的三四年,他經常路過那家店,每次都會進去看看,鴨子都還放在貨架頂層,繼續蒙塵。

「時光流逝,但這隻鴨一直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。我依然對古董感興趣,參觀文化中心的展覽時,偶爾會在博物館禮品店買上一兩本書。有一天,我翻開一本書,突然看到了那隻鴨——準確地說,是一個明代香爐。我急忙跑到那家店舖,想買下這隻鴨,但店主不賣——還有其他人也覬覦它。」

為了說服店主,José又花了兩年時間,終於以2,000元的價格成交。這隻鴨成了他的吉祥物,也標誌著他開始以更系統、更科學的方式進行收藏和議價。他開始學習,如饑似渴地閱讀有關中國歷史、陶瓷、象徵意義和風格的書籍——「這些都與藝術、宗教和文化有關,亦與歷史息息相關」——並有意識地購入物品,擴大自己的收藏。

隨著知識的增長和品味的提高,José開始拜訪大三巴牌坊旁鱗次櫛比的古董店和整個中國集市,向古董商請教和購買藏品,多年來,幾位古董商已成為他的摯友。

「他們助我修煉眼力,」他解釋,「我的生命中開始有了全新之義,那就是對亞洲藝術之美的鍾愛和鑒賞。」

「現在,我的收藏依靠直覺。直覺是一雙敏銳的眼睛、經驗、知識和運氣的結合!我已經達到了可以跟著直覺行動的程度。真實、真誠、誠實就在藏品中。質量有聲音,不會欺騙你。我已經學會了如何分辨麥子與稗子。」

「與人的互動非常重要。我不從參與拍賣會——坐在桌前盯著電腦,太無趣了。」Jose喜歡與賣家進行攀談交流,但他會獨自出手,沉浸在發掘珍品的興奮中。「我不會讓別人跟著我。老虎是獨自狩獵的!」他笑道。

他舉起一件很大的玉飾說:「我尋找獨一無二的、具有奇異特性的物件。對於中國人來說,這往往不是簡單的裝飾品,而更多帶有形而上學、神秘或神話含義——例如,為了輔助逝者在來世的生活,或是寓意吉祥的禮物等。」多年來,我透過圖錄、blog、書籍、展覽和友人(比如 Mae Ho,她的店舖位於聖安多尼堂附近)學習收藏。透過與Mae的交往,我學到了很多知識,尤其是關於中國古代。我了解到中國各地著名的窯爐,工匠使用的不同材料。由於工作關係,我對陶瓷材料如何混合、燒制以及最終反應的化學和物理知識非常熟悉。」他解釋道。

他有藏品的庫存清單嗎?「有,分年月進行記錄。我從來沒有統計過藏品數量,但肯定有上千件了。大部分現在都在葡萄牙,多年來我曾多次將藏品運回去。」

José如何與他人分享他的收藏呢?當中一些藏品是否應該放在博物館裏,供更多人欣賞?不久前,José在辛特拉買下了一家商舖,原本準備讓弟弟用作辦公室,但未能如願。現在,José打算在那裏展示他的一些珍品,並成立一個由朋友和其他同好者組成的俱樂部。

「氛圍很像這裏的澳感廊——輕鬆、友好,」他笑道。

本文由奧比安的 Suzanne Watkinson 為《澳門特寫》於2024年 7 月至 8 月期刊,家居專欄撰寫。照片拍攝:《澳門特寫》